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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世家的規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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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後。正房外的門檐並抄手游廊下,靜靜站立著一排丫環婆子,雁翅兒一樣向兩邊延伸開。他們大多穿著統一的服色,手中持著對牌之類,大氣兒也不敢出的等在門外。

門裏,隱隱傳出含著怒氣的說話聲來。

說話的是個女聲,此時正怒沖沖的責問道:“好端端的,那仙鶴怎麽就會突然去啄小姐?你就是這麽看的鶴?”

那管事是個婆子,頭上的鬢發絲毫不亂。她並不擡頭,樣貌很恭敬的叫起苦來:“回太太的話……那鶴今日原有些煩躁,我們以為它是想在園子裏走動的。沒想到才放開,就沖過去了……”

這解釋還不如沒有!

問話的張家太太,也就是張真人的夫人怒氣更勝:“你家也是幾輩子的手藝了,養畜……養仙鶴,還能讓他傷了人,留你們何用!”

見那管事只是唯唯諾諾,張太太轉而又狠狠的罵起另一撥人來:“一夥人竟讓主子跑在頭裏,這些跟在身邊伺候的,也真是憊懶的緊了!”

那養鶴的管事聽見她訓話,大是不以為然。這位太太出身……也算不錯了,官宦人家。不過,跟張家可是沒得比。下面的這些仆從。對這位過分年輕的太太,就頗有些“陽奉陰違”的味道。現在出了紕漏,她也不緊張。反正不罵自己更好。突然就聽見上面一個男聲開口,頓時心肝膽都踢起來。低垂著的頭,不知不覺地,神色更恭謹了幾分。

那男聲就是那對雙生子的父親,這一代龍虎山天師張真人。他扭頭問自己妻子:“聽說香姐兒和吉哥兒玩鬧,兩個人換了衣裳?”

養鶴的管事心中咯噔一聲。頭又向下垂了垂。

張太太聲音頓時更壓低了,帶了點抽泣的味道。

她語氣卻一點都沒有變軟。就聽她怒道:

“可不就是這樣!不然,誰還知道咱家慣用的仙鶴,竟是能把小孩兒的腦袋啄出個血口子來。真真好計謀!還有咱家的鶴管事,竟然還好意思說‘什麽都不知道’?若不看在幾輩子的老臉上,真應該把你們一家都逐了出去!”

張真人聽自己夫人的聲音就無端覺得理虧了三分。正在頭大,又聽見她夾纏不清,一句話裏似乎還有什麽隱含的意思。

最開始他是皺了皺眉頭的。後面聽妻子提起了女兒頭上的傷勢,也嘆口氣,擔憂起來。

香姐兒的傷他親眼見了。甚是猙獰。別說日後定會留疤,就說眼下,也是差一點就送了命的。這下子他看眼前這管事,也覺得分外可惡起來。微一考慮,就輕飄飄接了一句:

“那便都逐出去吧。”

張太太顧不上假哭,詫異的一扭頭。看丈夫。張家不是普通人家。這是傳承了四十幾代的大世家。幾輩子慣用的家生子算什麽,他們家甚至還有自從第四代天師開始,就在身邊伺候的。比等閑族人還得臉。

若不是這樣,張太太怎麽會眼看著自己女兒幾乎送命,還不敢免了這一家人的差事?論情人家有幾輩子伺候的情分,論理人家有盤根錯節的姻親……卻沒想到,丈夫居然這麽說?!張太太心花怒放。

那管事的這回才真的害怕了!她撲通一聲趴在地上。沒口子叫起冤來。張家不是普通人家。張天師家逐出的下仆,整個方圓多少裏,是沒有人家敢用的。就算主家賞了銀子,也未必能自立生存下去。旁人的議論種種,那是非得背井離鄉不可!好在張家多年傳承,信得是黃老,用的是無為。一向以淳厚民風為己任,管家也不甚嚴格。因此把事情做得這樣絕的還不算多。從近百年數起來,似乎只有七十年前某人背主偷典籍投了別派,那次才逐了一家下人出門……

跟那個偷典籍的比起來,咱這算什麽啊。不過是傷了一個小姐。又不是少爺!而且——還沒死!管鶴的管事心中頗為委屈。見張真人不耐煩地揮手讓她退下。暗想,回去後就讓咱親家奶奶到五房老太爺那裏求情。張真人又怎麽樣,他還有長輩在呢!

…………

那管事的退下,張真人待了一會兒也出去了。青天白日的大老爺們在後院待著,說出去不好聽。

臨出去前他囑咐妻子:

“你……別想那些有的沒得了。鬼蜮伎倆陰私勾當之類,太小家氣。我張家道家族庭,行的是教化世人的道理。你管後宅精心些,看好香姐兒的傷勢就好了。別把人想的都太惡!與修行不利。”

張太太口上點頭笑應了。她對丈夫今日竟然發配了那一家的態度分外滿意,並不願意和他爭辯。不過她心裏卻不以為然地很。等到丈夫出去了,就對身邊的心腹婆子道:“老爺把人都想得太好了。他還真以為他那幾個兄弟跟他一般‘清靜無為’呢。神仙家又怎麽樣,還不是人過的日子……”

那婆子也連連點頭:“太太說的很是,可不就是這個道理。有人的地方,哪兒也少不了爭鬥啊。”

張太太道:“可不就是。咱們家自古以來的天師,都是‘傳男不傳女,傳嫡不傳庶,傳子不傳侄,傳侄不傳叔’的。可是太老爺那代,當位的天師老爺沒有兒子沒有侄子竟是傳了位給他叔,這幾百年上千年都沒發生過的事情,只怕,哼!”

那婆子連連點頭:“還是太太說的清楚。就是都惦記著這二品大員的真人位子麽……老身覺得,或者,這次的事情,就跟那幾房脫不了關系啊!”

張太太心說,我也是這麽想的。他們必然是想害我兒。估計在那衣服上做了什麽手腳。沒想到兩個小的鬧著玩換了衣服,竟害了香姐兒。這是這話編排長輩,婆子能說,她不能說。就不置可否的喝了口茶。

就又聽見那婆子壓低了聲音,帶著點大驚小怪道:“還是咱們家姐兒有神仙保佑!若不是恰好逢了今天,舅爺來了,老爺從道觀返回,只怕就……太太呀!您可得早拿主意啊!”

張太太這才想起這一點!臉上煞氣一現又隱。方才一直忙亂著香姐兒的傷勢,一時竟忽略了。確實如此!若是丈夫今日不在家,沒有他隨身帶著的那天師印並他畫的符咒,只怕香姐兒當時就救不回來了!料想到那害人的人,原沒料到今日自己兄弟來張真人從道觀提前返回了。更沒想到姐兒和哥兒換了衣服……這真是好毒辣的計策!張太太這才後怕起來,心中已是恨極。

她心中想著這些念頭,口中卻對那婆子道:“……其他事不急。你幫我去照顧香姐兒幾天。姐兒好了,就算你大功一件。我還有別的事兒托你家小子去辦呢!”

那婆子頓時被轉移了心思。拍著胸脯連連保證:“太太放心好了。定把小姐照顧的妥妥當當的!”

…………

張原香昏了一日多。她額頭側面被仙鶴的尖嘴啄了個大口子。當時鮮血直流。後來被他老爹燒了符咒,一半抹在額頭上,一半用水送下,當時止了血,呼吸也平順起來。

張原吉一直守在妹妹身邊。他這個雙生妹妹一向活潑的緊,這時候看見她沒什麽生氣的躺在床上,連他都覺得心中揪得難受。尤其他還恍惚聽下人說,妹妹這傷,是替自己挨的!

還好,第二日晚間,張原香總算醒過來了。不過據說自此傷了氣血,只怕不能做太激烈的跑跳了。頭上更多了個口子。

張原香醒來後就怏怏的,她一直養了兩個多月的病,才被允許落地活動。張原吉得空兒了就跑來看妹妹,時常帶著點九連環,圍棋子兒之類精致的小玩器給妹妹打發時間,都是他素來最愛的收藏。張家上下都很詫異,這小子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少似的。

只有一個人分外尷尬,就是從梁家來的小哥兒梁新。他老爹扔下他就跑了。連去萬象書院拜師的事情都一同托給了張家。梁新也不過是個九歲大的孩子,頭次離家,本來有點怯生生的。來到張家的第一天還遇到了這樣的事情。就好像是他的過錯一樣,進進出出特別輕聲慢氣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多謝公子扇姑娘幫做的封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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